禪:極簡、弓道、心理學與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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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佛系的朋友上學到很多,因而嘗試研究了各種主題覺得都有一些關聯,嘗試把這些主題串連起來思考。

極簡主義

之所以開始極簡主義,只是因為看到 <賈伯斯傳> 裡面一段印象深刻的描述,書裏描述賈伯斯客廳裡只有超貴的音響、一盞燈跟一張蒲墊,讓我覺得很酷,就開始嘗試了。

一開始與其說希望東西變少,不如說希望東西變好,於是過年期間丟掉了所有三個月內沒有用過的東西、把想要留下來的、想要升級的部分整理成一份 Google Sheet 開始了斷捨離之旅,享受這些留下來的東西有朝一日會升級的夢想。

隨著實踐的過程,也慢慢接觸到關於極簡主義的書籍與設計,包含:<少,但是更好>、Netflix <極簡主義> 的紀錄片到很實務的 <怦然心動整理魔法> 等等,其中做法涵蓋:如果只有一個包包你要帶哪些東西、感受有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清點自己實際使用的狀況、透過一套原則來做到專準,無論什麼做法,其實圍繞的目的都是在幫助你:如何發現生活中有哪些東西是你真的有在使用、又有哪些帶給你感受的,每個物件都被琢磨了一番。

這時我才第一次感覺這些物件存在。

隨著一張 google sheet 清單跟每次搬宿舍、換環境都要經過這樣一輪的思考,我發現我真正擁有的東西並不多,越來越不需要新的、舊的也慢慢到了年限,不知不覺的有一天就極簡了。

靜坐很難

知道極簡主義的同時知道了禪,但對禪的理解一開始停留在美學上的見解  -  極簡主義是禪美學的體現,並跟侘寂混為一談,直到開始有焦慮的毛病、嘗試冥想,對於禪才有新的理解。

就跟大多數人差不多,上網 google 冥想,買了些正念的書,例如:<正念> 安裝不同冥想 APP,自己最喜歡的是 Meditation Studio,然而成效都不是很好,我發現我不是很坐得住,大概五分鐘就無聊的要死、而且盤腿讓我駝背脖子很痠。忽然我想起來,國中其實每週都有一堂被我們當作睡覺課的課程,其實做的事情跟冥想差不多,不過我們是躺下、想像一顆小光球從頭頂到腳底,然後睡著。

事隔十年才發現那時做的大概就是冥想,於是我復刻了一樣的過程,改成睡前做這件事情,想像一股呼吸從頭頂到腳底直到睡著,雖然事隔十年一樣是睡著,但冥想的時間變多了可以到 15 ~ 30 分鐘左右。

只是這樣成效還是有限,比起說在冥想不如說是減壓助眠,於是報名了弓道,契機一樣是從充滿禪意的事情裡面選了件我覺得最帥的活動。

這才打破我對禪的想像。

弓道

第一次因為通勤問題我只上了一期,但已經感觸良深,到了今年才重新再開,不知不覺上了快要一年的課。

在學習靜坐時,你會發現很多當下、專注相關的字眼,然而卻不得其門而入,意識不自主的遊走、又被收回,直到你忍無可忍,打開 APP 才發現不到五分鐘。

但是弓道稍有不同,它帶著一個看起來像是目的的含義  -  上靶,卻又說「正射必中」意思是你只要做對了,自然就會上靶。這個哲學直接刷新我的三觀,弓道裡面就射技只有射法八節,沒有什麼瞄準技巧,每一節都只關乎自己的用力、呼吸、姿勢,搭配射禮流程儀式跟對物件細節的關注,讓我稍稍的體驗了一點禪意。

雖然出處有點宅,不過有一句話很深得我心:

這和爐火純青可能稍有不同,初一的時候,我偶然射出了很理想的一箭,自那以後,我只是重複同樣的動作而已。

在弓道學習的過程中,哪怕只是脖子一條肌肉的用力、握把的一點角度、袴上一條皺摺,都必須做好,並在節奏之間嘗試去顧及,我不太會想著射中這件事,只是感受每一個細節,而因此才活在那個當下之中。

這讓我開始想在除弓道之外的事情也做到這件事。

再嘗試一次靜坐

於是我又開始嘗試了冥想(或我現在習慣稱為靜坐),搭配了更多閱讀,這邊推薦一本 <令人神往的靜坐開悟> 算是兼具實作想像跟理論觀點的入門好書,就這樣一邊補上心理學觀點的同時,開始用一種不是為了專注、而是觀看的角度嘗試冥想。

每次到了睡前我都會像在觀察一樣,感受頭皮緊繃的質地與動態、讓聲音撞上身體,出乎意料的,這種作法比起原先想去專注來得有效多了。

有的時候心跳加速、覺得焦慮的時候,我會在椅子上開始觀察這個感受,大多數的時候都能呼吸趨緩、回歸平靜。這時我開始察覺,過去自己在禪裡面的很多理解,似乎倒果為因,以為無欲、專注就可以得到禪,但其實是體驗到了禪,才表現出了無欲、專注的表徵。

什麼是禪,如果真的知道就不用再煩惱了(俗稱開悟),從鈴木大拙的 <禪學入門> 的闡述與公案中,嘗試歸納出一個自己可以理解的答案:禪是凌駕於智性之上的一種體驗。

既然在智性之上,我們如果得以詮釋,也只是片面、被闡述的果,因為你做到了一些禪。這倒是回答了最一開始的疑問,為什麼佛系沒有辦法「被做到」,因為我們做到的那些是果,而不是因。

然而事情不總是那麼順利。

現代心理學

現實生活中很難說真的出家、或真的無時無刻都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生活中流淌著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的擾動。

靜坐、弓道、極簡給了我體驗禪的入口,從這些事情我得以一窺可能是禪的一面。但卻不能解決長期對人生的不安,我需要一個泛及信念的解釋,否則我依舊情不自禁的規劃、煩惱我的所有事情,這些星火無法引發質變。於是我嘗試減少對智性的依賴,這半年來透過閱讀一些心理學的書籍,像是:<情緒跟你以為的不一樣>、<思考只是一場即興演出> 等等跟學習上的實踐,我漸漸感受到智性的極限。

這邊的智性並非指邏輯、而是所謂的體驗、知覺、情緒,那些我們曾經認為存在的實體。

舉例來說:在 <情緒跟你以為的不一樣> 中,作者提出我們所認為的情緒只是建構出來的實例,在我們大腦中並不存在實際的情緒指紋,我們主動建構了這些解釋;而另外在 <思考只是一場即興演出> 中,著名的裂腦實驗讓我們知道大腦怎麼編纂一套故事,明明接收到不同資訊的左腦與右腦看到不同的景色,主管語言的左腦卻幫右腦接收的資訊編出了一套故事。

其實很多領域甚至更早就不約而同的有類似的觀點,麥克魯漢說媒體即資訊,冷媒體跟熱媒體形塑我們對資訊的理解補充不同程度的脈絡、約翰伯格從繪畫的角度說一旦我們開始觀看,我們便同時被我們所觀看的事物觀看。跳脫出理論在生活中的實踐其實也能發現,後設終究有反制與反反制的極限,難以跳出自欺欺人的迴圈。這更讓我驚嘆於佛學在還沒有這些論述之前就意識到了智性有多不可靠這件事情。

這不是說我們就變成行屍走肉放棄這些建構,我們終究不是一顆石頭,這邊想表達的是,嘗試去釐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實踐是真、規劃是假; 驗證是真、猜測是假; 行為是真、意義是假; 影響是真、評價是假…

上面只是思考的一部分,言語不是為了給予明確定義,只是傳達跟釐清感受的手段,然後盡可能讓每一刻都花在真實上面,就是能做到的最好了。

不知不覺平靜了下來。